2011-01-06

【破報20110106】賣香蕉,很搖滾啊!

賣香蕉,很搖滾啊!

 2011-01-06 20:19



文/劉美妤



沿著國道10號高速公路,穿過鋪滿翠綠蕉園的山間平地,驅車行至高雄縣旗山鎮,這個到高雄市、台南市、屏東市正好各40分鐘車程的小城,古時就是山腳下的貨物集散地,以出產肥美的香蕉聞名。在這個沒有練團室、甚至連一間唱片行也找不到的鎮上,一群男孩卻決定用搖滾樂,來推廣家鄉的香蕉。「台青蕉樂團」並非多麼響亮的一個獨立樂團名號,他們做的音樂說真的也談不上多了不起──然而,他們總是在台上落落大方的說:「我們是來賣香蕉的!」就是這樣素樸的理由和目的,輕易地以一種踏實的姿態在台灣樂團場景中開啟了獨特的景觀。

台青蕉樂團在2008年夏天成立,五名成員皆為旗山鎮當地NGO尊懷文教基金會青年志工,也是土生土長的旗山囝仔。1995年由任教於省立旗山農工教師王中義及其夫人傅貽芬號召組織的尊懷文教基金會在旗山經營16年,原本關注主軸在教育,隨著因教育議題所從事的社區營造而深入調查當地人文、自然環境,農村普遍面臨人口外移問題,而旗山因其特有的歷史背景──旗山鎮族群紛雜,原住民、河洛人、客家人都有,更多底層移民,在一度興盛的香蕉產業衰落後,旗山更加留不住人,比起族群意識濃厚而較能凝聚人的隔壁鄉鎮美濃,旗山人口從五萬多銳減至三萬三千人左右,許多家庭問題也由後工業時代家長職業上的困難而來。因此,基金會開始關注更根本的產業問題,這群青年志工也跟著老志工跑田野調查,「我們訪談過一百多、將近兩百位蕉農,自己也進去蕉園學習蕉農的工作,並且留下四百多位蕉農的臉譜。」台青蕉樂團團長、鍵盤手「老王」王繼維說。在深入了解、參與蕉農生活以後,他和主唱「捲毛」宋銘祥兩個愛玩音樂的年輕人異想天開的決定組個樂團來凝聚更多年輕人關心家鄉,想不到真的掀起了層層漣漪。

一件很搖滾的事情



身為基金會會長王中義的兒子,王繼維從國中時開始擔任志工,這個關注教育的民間組織卻難以在制式保守的中學校園立足,從社區營造到接觸產業都步步艱難。一開始,蕉農們也對這群動不動來找他們聊天的年輕人頗有戒心,而「販仔」中盤商對他們更是警戒。在蕉農們日漸熟悉之後才確認他們並非別有所圖,建立信任後都感動於這些青年對家鄉產業的關心。王繼維笑說,後來在高雄當地電台播放歌曲時,總是有老人家call in表示「對!這樣唱就對了啦!」更有老人家建議「要唱台語!」但當然──也不乏老人家回應說搖滾樂太吵了,他們受不了。

同齡的「老王」和「捲毛」現在一個在服役,一個是職業軍人。從2008年6月開始計畫組團,找到了「蟲屎」黃堂軒、「小澤沅」郭合沅、「玩具槍」王繼強三個當時高三在學、比兩人小了整整十歲的年輕志工土法煉鋼成軍,「我弟的貝斯是我教的,吉他手只靠三個月練起來!」王繼維說。然而這樣「不專業」的雜牌軍卻靠著熱情和對農村議題的深刻體會做出了好成績,也圓了王繼維大學時代玩樂團的發片夢。他們上電視、接受許多採訪,甚至獲得青輔會青舵獎,我問起這是不是一種妥協,捲毛很坦誠的說:「現在社會就是這樣子,你沒做出一個名氣來,人家就會忽略你的東西。真的做出一些成績,人家才會看重、甚至開始消費你。」在這群年輕人心裡似乎並沒有許多地下樂團對「主流」和「非主流」的強烈區分意識,理由和目的自始至終都很簡單:就是要推廣旗山香蕉。



組成樂團時恰巧搭上電影《海角七號》的順風車,鄉村在地樂團本身的話題性被拉起來,但在社會議題的工作上卻仍是苦功。「基金會的轉型其實是很痛苦的過程,」王繼維說,「以前辦踩街活動時找藝術家進來,但社區營造牽涉到更複雜的因素,要談到權力結構、人文背景,做展覽也要跟老一輩溝通、拉政府資源進來,政府就喜歡『欉康』我們,漸漸大家失去信心。後來我們就開始做田野調查,有觀光客進來就做觀光導覽。」於是,台青蕉樂團成員從過去在基金會協助老街踩街活動、做人文自然調查的經驗,一次次的累積或失敗後,逐漸找到較為成熟的方向,成團後舉辦「搖旗吶喊」音樂節,拉來其他樂團到旗山表演,也成功凝聚起產業發展的共識。

對於「搖滾樂」和「公益」這兩個在市場上被胡亂套用、炒作的價值,這群愛香蕉青年試圖以行動去做出辯證/辨正。「像Waterman那樣消費公益,或是像盧廣仲的音樂明明就不搖滾,卻在主流市場上被認為是搖滾,我們都很不喜歡。」王繼維說。就像我們談論到「台青蕉要做出怎樣的音樂」時,王繼維思考著所謂「探究搖滾的本質」之後,丟出來的那句話:「我們這樣因為做社區營造的志工而玩音樂,我在想的是……這是不是才是一件很搖滾的事情?」

台青蕉的音樂語言,的確帶出了搖滾樂關注邊緣的本質。底層農民、鄉村青年的聲音,映照著產業結構變遷後的台灣,那些你在台北看不見、但確確實實被留在問題裡了的人們。

老農不死,只是凋零



「我們第一個關切的是年輕人能走出來,不困在教育體制內。第二個是怎樣把社區的事情唱出來,這跟我們的成長背景相關,基金會也是從教育到社區,社區有很多故事,我們之前寫一首歌叫『作伙那卡西』,在討論年輕人和老人家是不是能透過那卡西來連結?八八風災議題、社區開公聽會的情形我們也有寫成歌。第三個就是對社會,要寫出公平正義的聲音。」王繼維說。音樂的成就擺在其次,台青蕉著重在「聽到故事」──他們首張EP中收錄的作品〈他的故事〉裡這麼唱著:「父母不要我和他們一樣/走在田野間/穿著沒有未來的香蕉衫/照顧蕉園/他們守護著家卻不讓我有機會留下/告訴我離鄉的月亮比較圓。」我想凡是農家子弟都不免有所感。父親曾告訴我:「醫生會要孩子當醫生、律師會要孩子當律師,只有做田人絕對不讓孩子種田。」反映了農事的辛勞和沒有未來,在當代階級流動的概念裡,農人永遠處於底層。

過去旗山曾經在台灣作為「香蕉王國」的年代繁榮興盛,「那時一整掛香蕉賣下來就等於公務員一個月的薪水,旗山街上到處是茶室酒館。」王繼維說。但隨著榮景不再,現在香蕉產業產值剩下不到當年的1%,鎮上的孩子逐漸沒了自信,王繼維說他們自己常說蕉農是「憨蕉農」,老蕉農守著蕉園,只會種、不會賣,兒孫也不願學習他們的人生智慧,「種香蕉其實有很多學問,品種、蟲害、不同的種法,甚至各種香蕉料理,我們和蕉農請教了很多,接下來也打算把這些經驗知識集結出書。」

八八風災之後旗山鎮如同高雄縣的許多地區,受創嚴重,農業損失難以估計。在蕉農們感到慘澹之時,台青蕉的這群青年舉辦香蕉寫生比賽,讓小孩子畫蕉園,也適時撫慰了蕉農們的心。樂團得到經費補助和導演鄭文堂的賞識與幫忙而得以發片並拍攝MV,於是他們在七月中旬辦了「蕉農說明會」請蕉農阿公阿嬤阿叔阿嬸們來當MV演員,長者和青年之間的橋樑藉著這樣的長期互動而搭起,老人家在MV中羞赧地笑著搖晃香蕉,成為開啟農業產銷另一種模式的可能。

在台灣社會普遍追求龐大資本、高消費以及歐美日文化時尚的此刻,回頭認真關照自己踩踏的這片土地、和一直在此沉默勞動的人們學習,台青蕉的音樂從實踐裡誕生。在我與老王、捲毛訪談時,另外幾位團員又匆匆趕去老街幫忙賣香蕉蛋糕。就是這樣一點一滴小細節累積出的厚度──那比去脈絡地高唱愛與和平或練習高難度吉他solo,都來得搖滾且踏實。



新聞來源:破報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

有任何想要瞭解、接洽、購買與互動的資訊,歡迎你留言與台青蕉聯繫!

熱門文章